June 27, 2017

北海道山旅,第二章:表大雪(一)

「深田久弥」先生所選入百名山的大雪山,是指表大雪北部,以旭岳為主的火山群。旭岳是大雪山系,以及北海道的最高峰。為一座活火山,山頂西側的地獄谷,仍有旺盛的噴氣活動。旭岳東邊,舊火山口「御鉢平」的邊緣,環繞著許多超越兩千公尺的山岳。這群火山,原住民 Ainu 族稱之為「ヌタクカムウシュペ」,也就是深田先生所選擇的「大雪山」。

於忠別岳眺望大雪山(ヌタクカムウシュペ)

攀登大雪山最經典的走法,是從層雲峽入山,爬上黑岳後住在黑岳石室,第二天繞行御鉢平一周後,攀登旭岳再往旭岳溫泉下山,稱為大雪山的「銀座コース」。由於層雲峽和旭岳溫泉,都有興建纜車,這條路線在體力足夠之下,甚至可以輕裝一日走完。大雪山的入山路線十分發達,除了層雲峽和旭岳溫泉之外,西北方有愛山溪、東側有銀泉台、東南邊有高原溫泉,可以任意變化各種縱走路線。從白雲岳往南,經高根ヶ原前往「トムラウシ山」,則是我計劃要走的路線。

「旭岳」海拔 2290.9 公尺,山頂設置一等三角點,可作為攀登大雪山的代表。從西部山麓的旭岳溫泉,可搭乘纜車登上海拔 1600 公尺姿見駅。爬升約七百公尺即可登頂,是可當日往返的路線。姿見駅周邊,散佈著許多高山湖泊,也可觀察地獄谷的噴氣活動。由於北海道的森林界限大約就是 1600 公尺,因此就算不登頂,也可在纜車站四周,欣賞高山特殊的風情,下山後再到溫泉鄉放鬆一下。

旭岳(上圖裁切放大)

前往登山口旭岳溫泉的交通方式,可從旭川火車站,搭乘旭川電気軌道株式会社經營的66番 旭岳線(いで湯号),這班巴士中間經過旭川機場,因此有許多日本人從本州搭乘飛機,配合巴士班次,當天就可以入山。去年查詢巴士時刻表,第一班車要到十點十分才出發,到達旭岳溫泉已接近中午。不過今年多了一班七點四十的班次,九點五分就可抵達登山口。今日的行程,預計從旭岳溫泉入山,搭乘纜車抵達姿見。接著重裝攀爬旭岳,登頂後往東下雪溪,再爬上御鉢平,走火山口的南側抵達北海岳後,往東南腰繞白雲岳。視天候與體力狀況,決定是否攀登白雲岳。接著再走到白雲岳與綠岳之間的山谷,住宿在白雲岳避難小屋。

行程紀錄:

睡到五點半就自然醒了,覺得頭有點微痛,大腿也輕微發痠,有點不想出門的感覺,看來昨天的利尻山是走太快了。為了怕在山道上肚子出狀況,蹲馬桶努力清空腸胃。再把充電器拔一拔,背包整理好後一秤,有十八公斤,多了十二爪冰爪真是無法再輕量了。下樓吃早餐,頭痛沒胃口,只吃了四個小麵包配煎蛋和咖啡。回房間瞇了五分鐘精神稍微恢復,再下樓退房。花了一千六百塊日圓,將用不到的行李宅急便送到最後一天札幌的旅館,七點五分離開旅館出發前往車站。

馬上刷手機查天氣資訊,預報說前天通過的低氣壓滯留在鄂霍次克海,因此今天天氣改為陰天,局部地區有雨。還好明後兩天天氣就會改善,只有星期五下午可能變天,剛好要下山就沒差了。走平和通買物公園回車站,順便適應一下重裝。這條路可是日本第一條行人徒步區,十八年前來此觀光時,還舉辦著冰雕展,當然作品不如札幌的精緻。

平和通買物公園
平和通買物公園

走了二十分鐘才到火車站,上山的巴士是第九號站牌,第一個到排在隊伍最前方。後面陸陸續續都是登山裝束的旅客,只是都是輕裝打扮的中高年山友。上車後,巴士前頭有專門放置大件行李的棚架,以免行李佔位。車子還要繞行市區再去機場,此後就一路上山。經過許多峽谷和水壩,往山區深入,天空也從藍天漸漸轉為烏雲密佈。坐到終點站的旭岳溫泉,車資 1430 日圓。

火車站前的巴士站牌

九點鐘來到纜車站,先去洗手間排空,上二樓買票,單程票價 1800 日圓,可真不便宜。纜車每隔十五分鐘一班,搭乘時間約十分鐘。前一班剛走,排隊等下一班,門口的看板寫著天氣資訊,今日為陰天,氣溫六度,「視界不良」!上車後又來了一個重裝山友,連我只有兩位,其他都是輕裝,還有西方臉孔的遊客。玻璃帷幕的車廂座位不多,爬高後四周展望漸漸出現,只是東南方的遼闊的高根ヶ原與化雲岳,也是被雲層覆蓋著。纜車在針葉樹的樹梢滑行,稍微頓挫了一下進入姿見駅。

纜車站
搭乘纜車上山
9:39~45 姿見駅

出車廂來到一個大廳,解說員召集遊客,說明道路狀況。車站也可租借雨鞋,方便在雪溪上行走。大廳的左側有個登記入山的本子,排隊把個人資料和入山計畫填入。前幾格有兩隊一早就入山的隊伍,要從トムラウシ温泉下山。

姿見駅

大廳右側連接一個小店,中間的門打開遼闊的台地就躍入眼簾,鏡池、摺鉢池、満月沼等高山湖泊,目前都在積雪之下。

池塘都積雪未融
9:47 周遊路分岐

等 GPS 定位成功後,下樓梯離開車站,往前直走是欣賞高山湖泊的周遊路,右轉的叉路才是山頂方向。木板道走在池邊,接著橫越多條雪溪,有繩索導引,積雪也被踏實,小心前進沒有危險,朝著小屋的方向爬上小山丘。

橫越雪溪
前往旭岳石室
10:05 旭岳石室

這個小山丘,矗立著一座鐘塔。欄杆前方是積雪的姿見の池,山丘另一邊蓋著一棟石砌小屋,稱為旭岳石室,旁邊有攜帶便所的小亭子。風勢吹過積雪上方,帶來陣陣涼意,不多時雲霧翻湧,四週立刻陷入一片白色。

大雪の鐘
旭岳石室
10:07 第五展望台分岐

經過石室之後,沿著導引繩索小段攀爬抵達地獄谷右手邊的稜線,右轉有一條通往第五展望台的叉路,現在都是雲霧,就不特別繞去展望台了。走左邊的叉路爬上地獄谷的稜線,走在火山碎屑坡的砂礫地上,四周散佈著爆裂飛散的火山岩塊。旭岳的地獄谷仍有活躍的火山活動,風勢帶來一股股硫磺的惡臭。由於氣候與土壤條件甚為嚴苛,稜線上沒什麼植物生長。超越森林界限的高度,理論上應該展望絕佳,只是今日無緣。地貌相當單調,霧中幸有繩索以及石塔的引導,還不至於迷路。昨天攀登利尻山的速度太快,當時沒有感覺,現在大腿在重裝下,有點痠軟無力。只好放慢腳步,安步當車,之字陡上慢慢爬上這道無止盡的砂礫陡坡。風勢毫無阻隔的颳著,突然夾帶著一陣細雨,衣服背包有點濡濕,就在步道旁將雨衣雨褲穿好,並將背包套罩上。本來還要試用新買的斗篷,但在狂風下一直沒辦法穿好,只好放棄,光是穿雨衣套斗篷就浪費了二十分鐘。繼續前進,沒幾步就來到了七合目。

火山岩
七合目
11:17 七合目

七合目海拔 1920 公尺,有木柱指標。不停留繼續慢慢往上爬,剛才纜車上的另一位重裝客擦肩而過,連腰帶都沒綁,無視重力快步上升,真是高腳。這時狂風吹散濃霧,露出山下姿見附近的高地,綠意侵蝕著積雪。火山煙塵沿著狹長的地獄谷,被風勢卷向旭岳山頂。隔著八合目高地,後方渾圓的山頭就是旭岳山頂了,右側山腰的金庫岩相當顯眼。天氣突然好轉,真是令人振奮,但沒多久後方的雲霧再度踴昇,結束了短暫的展望。

雲霧破洞
山頂也露出來了
11:40 八合目

爬上八合目所在的小山丘,木柱上沒有標明高度。休息喘氣片刻,再度動身往上爬。往稜線的右下方離開地獄谷的邊緣,腰繞緩上經過九合目的標誌。

八合目
九合目
12:08 九合目

經過海拔 2100 公尺的九合目,繼續沿著繩索腰繞稜線的右側。

12:15 ニセ金庫岩

前方來到轉折點的小平台,有繩索攔住。右手邊稱為ニセ(偽)金庫岩,下山時視線不良的情況下,容易忽略步道在此轉彎,不過現在已經架設繩索,並設立鐵牌指標,應該不至於再發生迷路的事故。在此左轉,山頂已經不遠了。

12:19 金庫岩

走在地獄谷的上緣,左側山坡有塊立方體巨石,稱為金庫岩。繼續沿著導引繩索,最後的之字陡上。兩位西方臉孔的遊客,可能是看到背包套的台灣標誌,用中文向我問好。

金庫岩
12:33~55 旭岳

爬上海拔 2290.9 公尺的旭岳山頂,乃是北海道最高峰。這是個寬廣的平台。如果天氣好,應該可以展望 360 度的方向,體會大雪山的遼闊。山頂除了木柱,還有一顆一等三角點,稱為瓊多窟,這是 1900 年就設置的基石,已有超過一百年的歷史。這時仍是一片霧茫茫,風勢強勁,體感相當寒冷,躲在山頂東側避風,喝水吃點東西。滑開手機查詢天氣,預報再度改變,今天整天陰天和明日的晴天沒有改變,第三天的後天卻改成陰天,原來北方預期又有低氣壓通過。預報天天改變,真像台灣的春天,後天的事情明天再擔心吧。

旭岳山頂

再度出發,沿著繩索與箭頭指標,在山頂右轉,往東側斜坡下山,一路之字陡下火山砂礫碎屑坡。沒多久就踏上雪溪,濃霧夾帶細雨,視線無法極遠,還好雪質鬆軟,還不需要使用冰爪。仔細辨認前人的腳印,心無旁騖慢慢往下爬。這段雪溪落差約一百五十公尺,實在相當長大,走了快二十分鐘才到達底部,就是裏旭的指定營地。

雪溪下降
裏旭キャンプ指定地
13:19 裏旭キャンプ指定地

這個營地位於旭岳和熊ヶ岳之間的鞍部,蓋著低矮的石牆組擋風勢和雪溪。順著地形往北側下行,來到營地的邊緣卻被繩索擋住。於是回頭,沿著雪溪的下緣往上爬,離開營地找到縱走的正途。原來雪溪的末端就是營地,但縱走步道卻是在雪溪結束前就要右轉上坡。找到正確的途徑後,沿著熊ヶ岳火口的山坡腰繞緩上,一隻野兔從步道上跳進左側的開著黃花的杜鵑樹叢中,途中越過一小片雪田。

13:45 抵達熊ヶ岳火口

爬上遍佈砂礫的長稜,就是熊ヶ岳火山口的南稜,右轉往東於沙地緩上,路旁的里程木樁都被大雪壓壞了。

14:04 間宮岳分岐

來到了御鉢平的西南緣,就在間宮岳東南麓。間宮岳的山名來自探查樺太的幕末探検家,間宮林蔵先生。這個叉路口有長凳和木樁指標,順時針方向可前往中岳和北鎮岳,逆時針方向前往 2.2 公里遠的北海岳。右轉沿著火山口的邊緣前往北海岳,前方山勢平緩的起伏。越過荒井岳後狂風大作,濃霧短暫飄散,露出御鉢平直徑約兩公里的火山口。

火山邊緣
御鉢平

短暫的視線開展後,旋即又是昏天暗地,強勁的西風灌進火山口,腳步都被吹得有點散亂。遼闊的沙地沒有顯著的地標,步道除了少數幾段繩索、破損的里程木樁和稀疏的石塔之外,霧中還需仔細辨認道路。松田岳下方的鞍部右側有小平台,坐下來放下重擔,讓肩膀休息一下。越過松田岳,小段沙地的攀爬,抵達北海岳的山頂。

北海岳
14:54~15:00 北海岳

海拔 2149 公尺的北海岳,山頂有桌椅和指標木柱,但字跡已經斑駁難辨。這是個重要的叉路口,往東北越過赤石川可達黑岳石室,再往層雲峽方向下山。東南則是縱走的方向,前往白雲岳。這裡也是欣賞御鉢平的最佳角度,站在火山口的上緣,只見雲霧像是被狂風鞭打的馬匹,一團團不斷地湧進火山口。喝了水休息之後,往東南邊朝著白雲岳前進,小段下坡進入山溝狀的步道,順著山溝進入雪溪,橫越一小片雪田後續行平緩的台地,稱為北海平,步道深陷成溝狀,積水而有點泥濘。

此時濃霧漸漸飄散,前方的亂石堆疊的白雲岳若隱若現,一條條雪溪掛在山腰。白雲岳的左側是山勢平緩的赤岳,步道腰繞白雲岳,前往白雲岳與赤岳之間的鞍部。步道左邊順著稱為雪の沢的雪溪,可見到烏帽子岳尖銳的山形。

赤岳
白雲岳
烏帽子岳

雪溪間的沙地,高山植物趁著短暫的夏季,花朵紛紛盛開,黃色的是黄花石楠花,紅色的是栂桜的鈴鐺形小花。沿著引導的繩索越過雪の沢的上游的雪溪,來到白雲岳的山腳下。這片雪田寬度很長,斜坡上有前人踏點,小心通行並無困難。越過雪溪後太陽也露臉了,回頭看日光下的雪溪,心情大為振奮。再橫越第三道雪溪後,爬上白雲岳的登山口。

黄花石楠花 キバナシャクナゲ
回望白雲岳,太陽出來了
16:10~20 白雲岳分岐

越過亂石堆爬上十字路口,是白雲岳與小泉岳之間的鞍部,直行下坡前往避難小屋。在此下重裝休息,打開手機打算傳簡訊回報,卻發現沒有收訊。體力覺得不太足夠,決定不登白雲岳,往避難小屋方向前進。

白雲岳登山口

往南邊進入白雲岳與綠岳之間的山谷,先越過一條從白雲岳山上掛下來的雪溪,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位於山丘上的避難小屋。接著進入山溝狀的步道下坡,融雪在山溝裡形成小溪,走右側的分岔離開河床,來到避難小屋下方的大雪溪。這條雪溪也是山屋的水源,這時融雪的邊緣還很下游,取水要走較長的路。八月以後雪溪面積縮小,取水點就在比較上方。沿著繩索越過雪溪後,經過營地,已有一個搭好的帳篷,再往左爬上避難小屋所在的山丘。

小丘上的避難小屋
16:44 白雲岳避難小屋

先在山屋前的長椅上喘口氣,進屋向管理員報到。我先表明日語不太流利,管理員就問說會不會講英文,開心的應答後,管理員卻說他不會講英文,拿出山屋準備好的英文版簡介給我研讀。填寫資料並繳交一千元的管理費,再去取水兩公升。山屋後方分出兩條叉路,一條左轉通往綠岳,直行是縱走的方向。門口右轉有兩間生態廁所,以細菌分解排泄物,但使用過的衛生紙要自己帶下山。

白雲岳避難小屋

山屋有上下兩層樓,為了明天可以提早出發,選擇一樓住宿。這是不提供睡袋和飲食的山屋,可在屋內使用瓦斯。夏季熱門時段有可能客滿,所以還是必須攜帶帳篷。山屋也有告示,說明此後雖然還有避難小屋,但帳篷是必備之物。同樓層的另外兩名山友,明天都要下山了,正在熱切地討論慶功宴的內容,聽了肚子也餓了。煮了泡麵和乾燥飯當晚餐。雖然七點半才會天黑,累了一天實在很睏,就提早就寢。雖然在白雲岳登山口之後都沒有手機收訊,無法查詢最新天氣資訊。但山風呼呼作響,東邊的山形都顯露出來了,明天天氣應該會不錯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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